YAO.XIAO.YU
旧日街角的馄饨店
文：姚小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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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窗户后面都有一个不同的故事
但终归，它们也如同那些拔地的楼宇和单调的窗帘，故事如出一辙
陈年旧事，注定要随时间而走
时光的距离，不过是看着附近逼仄的水泥路建筑成新的高速公路，不过是看着周遭店铺开张了一批又一批，它迅疾而短促。
因而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不算久。馄饨店的老大娘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也不算久。
“吃馄饨吗？”一声亲切的招呼切入我的耳膜。我顺势抬起头，看到了一张慈祥的脸。
逗留在小镇的街角，这是一家极为普通的馄饨店。面积不大，未经装潢，相较其他店铺，它太不起眼。店主呢，是位慈眉善目、头发花白的大娘。样貌清癯，年逾花甲。
周边是车水马龙的喧嚣，但这店铺的生意其实还算不错。虽说不上热闹，却也不至于冷清。食客们来而复往，源源不断。
老大娘每天的工作就是裹馄饨、煮馄饨，迎来送往，笑眼常开。但主要的食客，大抵还是些上学、放学过路的学生。
高中时，每逢大周周六中午放学回家，路途辗转，从市区穿过车流与人群，到小镇时，往往只剩下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起初，只是急于填补饿狠了的肚肠，看到一家买吃食的店铺就迫不及待地坐下，放下书包，期待着能美滋滋地吃一顿。
几次放学，尝试过很多家店铺，都没有令我对它们留下多大印象。但话说回来，唯一能让我至今还记得的，就是街角这一家馄饨店。
它极为质朴，毫不起眼，而当我每次回忆起来时，爽利光亮的碗底仍残留着鲜香诱人的馄饨与调料的味道，就连碗底里映照出的我的脸蛋，也是欣怡喜悦的模样，刚刚月考完与长期睡眠不足的精神疲软，也消减了大半。
一旦认定了这家馄饨店，便是一放学就满揣着欣喜，穿过盛夏阳光照耀下的柏油马路，空空如也的肚子哪里等得及，就忙不迭地小步跑进门槛。
笑着说一声“来一大碗馄饨！”选一个满意的位置坐下，就闻到了满屋子食材的香气，那香气一飘入鼻腔，就顺着呼吸的节奏溜进胃里，我的饥饿感瞬间得到了拯救。
我到达的时候总是将近下午两点，那时店里食客不多，所以往往是稀稀拉拉地，东来一个，西走一个，正是老大娘有得空闲坐下来休息会儿的好时机。
“在学校两周，今儿又是回家的时候了吧。”老大娘一面将馄饨倒入锅中，娴熟地用铁铲将它们一一调整好位置，一面很熟络地，招呼了我一声。
这老大娘我听说过，她的儿女在远方打拼，不常回家，只是她和老伴留守在乡下。她在年轻时就厨艺很好，老来闲不住，在这里租了家店面，开一家馄饨店。
一来是想赚些油盐钱，贴补些家用，二来也好慰藉她那颗不服老的心，想着自己的特长还能发挥就觉得自己依然有些用处。因此她虽是有了把年纪，也不埋怨开店劳苦，权当是日常娱乐。
前些年老伴突然患病，求医问药，硬是消耗了全家不少钱，最终也未能得治，不幸离开了人世。
儿女也并未把她接去一同生活，她依旧滞留在此地，一人靠开馄饨店维持生计，也不雇佣帮手。
每日清晨四点，她便早早地起来准备材料，赶晚上十点，一切才收拾停当打烊。生活的担子，其实压得她很累，但她依旧每天迎来送往，毫不抱怨，一如以前。
我听闻之后，打心底里佩服。
渐渐地，她的馄饨店在这一带也算有了些许名气。
赶早去上学上班的人们来不及自己准备早饭时，闻到馄饨的扑鼻香气，就会于数家店铺之中唯独挑选这一家，午后肚子唱起空城计时也会光顾。
老客、新客源源不断，走过路过总要进去品尝一番。可能是知晓她拮据的生活情况而多照顾她的生意吧，也可能是馄饨口味确实很合人心意，在我未去品尝之前，我是不能妄下定论的。
后来我多次去后才知道，她家的馄饨，确实与别家不同，馄饨皮薄馅多，水灵晶莹，馅料精肉十足，鲜嫩汁浓，配料喷香，再洒上几点青葱，舀上一勺辣酱，咬一口能活生生鲜掉下巴。
高中三年，返家无数次，记不清有多少个饥肠辘辘的午后，多少个澹澹阳光从窗帘外潜入的的午后，多少个公布成绩排名的午后，揣着紧张不安亦或是惊喜万分，感觉高考越来越近，近在眼前，不敢塞着耳机听歌浪费一分钟，抽出单词本哪怕是再多记一个单词。
但看着老大娘忙碌包馄饨、煮馄饨那忙碌的身影，听着布满皱纹的双手和衣袖发出的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以及店堂外机动车迅疾来回的声音响个不停，我往往会暂时放下一些东西，心中释然许多。
见到她，就像见到了自己的奶奶，亲切而温暖。
“你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吧？”老大娘随口问了声，她说的时候很轻快，语音流转之间藏不住失落，她像是有意无意地，在挽留一个人，或是别的一些什么东西。
“嗯。”我应声回答。确实，以后可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如此频繁地光顾她的馄饨店。
时间在变，荒野变成稻田，原本贫瘠的土地上，兴起一幢幢高峻的楼宇。在稻田里捡拾稻粒的老者，有的因病不能再劳动，有的经不住儿女的劝说，从此在家安享晚年。
楼宇需要整齐，它们之间设置的路径，也越来越复杂，稍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曾经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会因为各种原因离开，或是因为升学，或是因为就业，去往更遥远的远方。
我也不例外。
后来回到这里，我曾十几次路经小镇的那个转角。
当我再从公交车终点站下车，穿过那条熙熙攘攘，车如流水的柏油马路，以当年的视角看向那个转角时，发现那个不起眼的馄饨店不见了，当年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大娘也不知所踪。
我不知道馄饨店是因为什么而消失的，也不清楚老大娘最终去了哪里，她的头发白成了什么样，还是她换了个地方继续经营着她的手艺，我不得而知。
但我始终记得，她每次都会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我从她手里接过的那一碗热汽腾腾的馄饨，至今仍香气扑鼻。
放学归来的学子，饥肠辘辘，碗筷叮当，总能感受到陶瓷碗狭小空间里盛满的暖意和爱意。
只是现今那熟稔的身影和味道不再，感觉少了点什么，心情没有很平静，也没有伤心欲绝。日子没有因此胖了或是瘦了，还是一样地过。
那些林立的楼宇，越发整齐划一。而高楼里的故事，透过一个个窗户扑面而来，碰撞得记忆的风铃叮当作响，搅扰得夜色越发清凉。
曾经以为，每个窗户后面都有一个独特的故事，但终归，它们也如同那些楼宇和千篇一律的窗帘，故事逐渐地如出一辙。
而转角处的馄饨店，它注定要被时间带走，提醒我跟过去挥手，永远断了往来。
每至回忆往事之时，还会想起那家馄饨店以及那位慈祥的老人。
但那熟悉的香味，分明已经稀薄，而至于淡化了。印象中那个老大娘的清癯貌，也越来越模糊。在那条路上的所见所闻，也随高考完的情绪一同被烈日蒸融，直至一无可忆。
时间，注定会带走一些东西的。但好生奇怪，它却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间节点，给我惊喜，让我在抽象的梦中，或是在某个现实的场景里想起他们。
那些容颜消逝在岁月里，又忽而，与眼前的景致悄然契合了，给我暂时的喜悦。
END斯之有幸，有君如你［CHANMINGQINGHUAI］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