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概山①下是故乡（组诗）
建龙水库景色孙海涛
山泉记
唱着唱着就成了小溪流
有的化身瀑布、浅湾
有的流着流着却干涸了
而我在深潭里浸泡过的这个下午
得自时光久远的沉淀
绝非侥幸，亦非乍现的灵感使然
如画家用最简单的墨
勾勒出无尽绿海与波涛
说：心必有爱，必有情
又说：山中岁月长，山下时光匆
可是泉水一再流过我的脸庞
除了清凉和沿途的蓬勃，我更看见
诸多事物的消亡：
老樟下黑壳虫才刚刚死去
白蝴蝶的软翅遗落在枯叶间
银环蛇倒在青石的狭缝
即使更多岁月凋零
也从不妨碍水杉日日挺拔
正如大部分的泉水
流着流着，就流出了建龙②水库、渔溪河
太上③、寸石④、南岳⑤、花桥⑥
就有了温润的资江，湖南……
登山小记
才在烈日下漫步，而后就在大雨初歇际登山
从山脚到山顶，那些蛇形溪流
哦不，那群山之眼
泉：紫藤般一路缠绕，如影随形
如扑面而来星星点点的反光
让你时不时就晕眩、窒息，目瞪口呆
走着走着就想俯下身去
掬一捧，抿一口，深呼吸
无穷无尽的绝不只是时间
比如山风，从早到晚
它要不停吹，要我们在各自路上不停行走
山顶只是众多目的之一
当汗流浃背、疲乏至极之时
呼呼，呼呼，那突如其来的舒爽和畅快
“你看，山中日子也有如此轻快之时”
感觉早上它才张开布谷鸟的喉舌
不停地把晨雾，波光，崖石，松涛，花香
吹到眼中，吹进骨头，吹向山外和远方
黄昏我已飞向山下小院，边品茶，边回味……
以植物之名
榔概山总是沉静。隔着窗子和肆意的映山红
我却听见水流和金桂上的斑鸠
或许青石边还藏有几只石蛙
就在鸭脚木下的兰草间小憩
这是上午九点十分的山脚小店
我目睹爬山的人们蜂拥而至
看，又一队小伙撒开了脚丫子
隐入野枇杷和香樟的腹地
我也曾走在他们之列
低头，慢下脚步，放低身段
看过了路边的金毛草、树莓
闻过了溪石边的金樱子、墨兰
当然更多的是落叶松，毛竹，酸枣，栎树，板栗、山毛榉……
我也曾像他们一样发出过爽朗的笑声
因为艰辛攀爬后的抵达，因为
准确地喊出了某植物之名
当然也曾无比沮丧过
身处野径的迷茫，和对众多草木的陌生与哑然
莫不是这也是生活的常态？
对未知我们总有无尽的喜爱和探知欲
只是如今，我已不再年轻
为何总是日复一日
像那些一闪而过、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冬去春来，他们不停出门又不停归来
如同这满山植物的花开叶落
我听得出，他们匆匆步履下重复的怎样的爱恋
喊山
我在白云岩喊过一嗓子
回声在山谷间久久荡漾
一些落在深潭之间
还有一些被云雾和风带走
我曾在寸石的桃林里大声喊过你的名字
也曾在南岳的竹溪边小声说过“我爱你”
但你却无从知晓
或许，我只是喊出了太上的一棵三叶草
建龙的一朵野菊
在这里，它们最平凡也最常见了
你看，我喊得青筋暴起、面红耳赤
你看，我四十多了还像个懵懂少年
外表狂热，可内心总是掩不住羞涩
即使我什么也没有喊出
即使我的声音总是被榔概山无尽的山林
和时间淹没
我还是会坚持每天来走一走
有时我在无人角落，捧起一把霜叶
有时我会对着手机的镜头傻笑
有时，我会突然间俯首贴地，热泪盈眶
去建龙水库
没事的时候，就去看一看建龙水库
风吹过来又吹过去
闲逸的日子多数都虚度了
仿佛只有走在路上
仿佛只有对着幽森的林子吼那么几嗓子
满满的回声鼓荡在耳
身体才感受到真实。时间也是
可是我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真切
云遮雾罩的建龙，波光荡漾的建龙
白鹭轻飞，鸟鸣溪涧，群山倒影
这是白日梦吗？有时我会狠狠掐一下自己
有时我却怡然自得
我已学会接受世间所有的风雨
当然也要接受大汗淋漓后山风吹拂的畅快
你知道攀登的艰辛
你当然也知晓湖山一体的模样
可是你不能摸见，我心中藏着怎样的一根筋
——没事的时候，我就会去太上、南岳、建龙……
一个人走进林中……
昨天的记忆似乎也变得模糊
当一个人老了，比如我，就喜欢一个人
潜入榔概山的林中
这条光溜溜的青石小路
据说一千多年前就有了
它的光滑与你有关，当然也离不开我
可那是怎样的一段旧时光？
你可以问问路边参天的银杏
也可以去溪流中赤脚走一回
清凉不需要写在脸上
笑意却可以无处不在
当一个人走进幽暗溪谷
在斑驳夕光里照见另一个你
一片落花儿白，一片落叶儿黄
仿佛到处都有你的存在
布谷鸟响彻山谷
紫腾从山脚爬到山顶
时钟在这里停止，时钟重又开启
那就是你，也必是我
“最美的山茶花在这里开过
最好的日月在这里轮回”
一想到这，我就忍不住窃笑
注：①，榔概山为雪峰山余脉，地处湖南之心新邵县坪上和寸石镇。
②③④均为榔概山下寸石镇村庄名。